诗酒专栏｜《梦华录》里的北宋酒肆到底真不真

不得不说，《梦华录》的编剧对北宋历史还是颇有研究的，历史锚定和情节设置，都有不少史实的影子。比如这剧中的皇帝，说的就是宋真宗赵恒，剧中的皇后刘娥，就是宋真宗的第三任皇后。而且史实中的刘娥，确实做过歌女，是四川人，年少孤贫、颠沛流离，还曾嫁给过一个银匠。后来银匠生意不顺，就像对待商品一样，把刘娥卖给了还是襄王的赵恒。

所以，真实的历史中，赵恒对刘娥的往事十分清楚。赵恒买刘娥做妾时，很明确想买一位四川的女子，大概是后蜀花蕊夫人的美艳，让北宋的皇室都为之倾倒，进而对四川女子心驰神往。据传说，北宋的皇室秘史中的一些狗血剧情，就是花蕊夫人引起的。赵恒对刘娥一见倾心，俩人感情如胶似漆，纵然是父皇宋太宗赵光义的怒斥，也没有斩断两人的情缘，说明刘娥确实长得美艳绝伦。赵恒即位后，刘娥再次回到赵恒身边，在后宫中的地位不断抬升，后来还协助宋真宗处理一些朝政。在宋真宗去世之后，因为太子年幼，刘娥临朝称制，把持朝政许多年，还一度想效仿武则天称帝，说明刘娥还是颇具才能的。当然，太子并不是刘娥亲生，而是从她侍女那里抢过来的，也就是“狸猫换太子”的故事原型。所以史实中的刘娥，有其奸诈阴险的一面，妥妥的一代奸后。

而在刘娥做了贵妃、却因为出身问题难以晋升为皇后的时候，一位叫王钦若的人巧设连环，让刘娥如愿以偿。而这个王钦若，也曾位列宰辅，和剧中的萧钦言颇有几分相像。不过这萧丞相还有另一位奸臣丁谓的影子，所以他应当是聚合北宋“五鬼”形象的典型人物形象。而柯相则与北宋名臣寇准的故事很像。所以，《梦华录》的人物，在历史中还是有些来历的。那这永安酒馆里的故事，是不是也潜藏着真实的历史呢？

其实在第26集中，就有许多接近北宋酒肆史实的情节。当时赵盼儿几人想盘下望月楼，这望月楼是开封酒肆行里的一家“正店”。何为正店？就是直接从官府获得经销权的酒肆，用当代酒业的行话讲，叫一级代理商。正店享有很高的行业地位，所有酒肆行经营的酒水，必须从正店购买，而从正店买酒的酒肆，叫脚店或者拍户，是正店的分销商。正店之所以享有如此特权？是因为宋朝一直实行酒类专卖制度，所有酿酒必须由官府经营或主导。那么宋朝为什么要实行酒类专卖呢？因为宋朝定都开封，而开封地处平原，只能驻扎大量军队。加上北宋镇压内乱多用招安的办法，认为招安可以让朝廷多一兵，而山林少一匪。如此一来，就日渐累积形成了冗官、冗兵、冗费的情况。而宋真宗还干过一件让后人毁誉参半的事儿，那就是澶渊之盟答应每年向辽国赔付大量的岁币，用金钱来换取和平。宋真宗是一位很务实的皇帝，他认为一年赔付的岁币虽然数量巨大，但与战争的耗费相比，代价还是要小得多。如此一来，政府又多了一项庞大的开支。

所以宋朝官府就想尽一切办法繁荣市井经济，对酒实施专卖，控制酒的酿造，主导酒的销售，严禁民间私自酿酒销售，以从中牟取酒的高额利润。官府也有经营酒水的酒肆，叫官库，也有分店叫子库，和正店、脚店是两个体系。剧中说正店不能让女人经营，理由是酿酒要靠阳气，而女子是阴人，碰了酒曲，酒会发酸。这个没有道理，也和史实不大相符，大概编剧就是想编个店家拒绝赵盼儿的理由而已。

那么正店为什么有资格酿酒，也是因为官府嫌酿酒这活儿麻烦，干脆分给正店一些，但仍然要通过控制酒曲来管控酒类专卖体系。根据《东京梦华录》的记载，北宋开封城里的正店有七十二家，其余脚店、拍户不计其数。《梦华录》一名，显然是援引自这《东京梦华录》，而《东京梦华录》是一位经历过靖康之难的北宋官吏孟元老，自知朝廷不可能恢复故土，于是写下了这一部怀念汴京往事繁华的巨著，表达自己对故土的思念之情。

那么永安酒楼真的有如此热闹吗？从现存的史籍、诗词和笔记来看，北宋的酒肆确有这等繁华气象。因为官府为了繁荣市井经济，想了许多刺激酒类消费的办法，而酒肆行的竞争也是超级内卷的。据记载，宋朝酒肆的竞争非常激烈，对服务水平的要求非常之高，如果服务员跟客户发生争执，店家就会毫不客气地把服务员辞退。甚至应答客人需求不及时、不准确，引起客人不满，也要被辞退。

不仅是服务水平，店家为了招来生意，也是使尽浑身解数，如剧中贵宾区里的艺妓表演、勾栏瓦舍的民间杂耍，都是寻常现象。而且，为了提升服务水平，酒肆还专门聘有酒博士，常驻酒肆，为客人提供专业的侍酒师服务。更有甚者，许多酒肆雅间还设有暗床，以软性服务吸引顾客。

当然，酒是以感官滋味为品质优劣的核心标准，宋朝实行酒类专卖，严禁民间私自酿酒，那么酒水同质化的问题就在所难免。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，酒肆该怎么办？于是，调酒就成了酒肆经营的机密要务。酒肆可以把不同的酒按照比例自行勾调，也可以在酒中加入各种食材、药材，以丰富酒的口感，或者其它的附加价值。当然，与酒香搭配的菜肴，也是酒肆个性化经营的另一法宝，这些在剧中也有所体现。不过，在北宋以前，餐和酒分属不同的店家经营，而自北宋起，酒肆既经营酒水，也经营菜肴，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。

不过，《东京梦华录》是一部以怀念旧都繁华为主题的巨著，其中不免掺杂了夸张和渲染的笔法，但大抵知识是错不了的。观剧读史，也是需要去粗取精、去伪存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