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伯牙钟子期以琴声相会,结为知音,廉颇蔺相如因负荆一事,遂成知己,桃园三杰会于乱世,管鲍之交成于商旅,朋友之间的交往,往往需要通过一种媒介。古往今来,没有一种媒介像酒那样出现得频繁,也没有一种媒介像酒那样,惹人争议。
如今人们口中的“酒肉朋友”,多是贬义,指凑在一起只是吃喝玩乐,不干正经事的朋友。仿佛友情只要沾上了酒,就会加速变质。有的人甚至会把酒肉朋友“一杆子打死”,认为酒桌上认识的朋友,最好酒醒人散,见面不识。但酒香君要说,这是个消极的刻板印象。南宋词人刘过若是听到有人说“酒肉朋友”不值得深交,估计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。
据元人蒋正子的《山房随笔》记载,刘过初次会见当时名满天下的辛弃疾,还是一介布衣,由于不请自至,并没有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。辛弃疾恼他恃才傲物,便命作诗考核,指席上一碗羊肾羹为题。而刘过当仁不让,大口饮酒,慷慨赋诗“死后不知身外物,也随樽酒伴风流”,秀出自身豪放洒脱的气度和亮眼诗才,这才得到了“偶像”的认可。随后两人分食酒肉,成为莫逆之交。
南宋词史中继承豪放一脉的“辛派”风行一时,刘过的作用不可谓不深。“辛刘”二人风云相会,一拍即合,不仅成全了一个慕名而来的年轻人,也使得词坛老将后继有人。二者莫逆之交的达成,必须要感谢那杯激发诗情的酒。(以及一碗羊腰子)。
酒香君认为,“酒肉朋友”的观念,是该修正一下了。确实,真正的友谊讲的是互相理解,而不是凑在一起吃吃喝喝,但如果没有共同参与的事情作为媒介,创造交心的场合,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又从何而起呢?
酒场上,也会有真正的友谊存在。就像“辛刘”二人相识于酒桌前,是“酒肉之交”,却也并不影响他们成为肝胆相照的真朋友。
南宋名将岳飞的孙子岳珂,在《桯史》中有记载过辛刘相会的一桩轶事:“嘉泰癸亥岁,改之在中都,辛稼轩帅越,闻其名,遣介招之,适以事不及行,作书归辂者,因效辛体沁园春一词并缄往。”刘过后来成为了辛弃疾的幕僚,二人饮酒填词,互相切磋,友情越发巩固。当刘过在中都任职,辛弃疾出差经过时,还想着要把他叫过来叙叙旧,可惜刘过因公事牵绊,无法过去,便仿照辛词的风格,填了一首《沁园春》寄过去。
真正的友情是会互相成就的,刘过豪放词风的形成,离不开辛弃疾的提携与指点。刘过《龙洲词》中公认成就最高的词作,除了那首“欲买桂花同载酒”的《唐多令》,也就数上这首仿照辛词风格写出的《沁园春》了,“斗酒彘肩,醉渡浙江,岂不快哉!……蓬莱阁,访稼轩未晚,且此徘徊。”有酒有肉,坐谈高阁,刘改之想象中与好友相会的图景,正是对这段友情最好的注解。
友情需要靠沟通来维护,而酒场的存在,恰是提供了正面交流的平台。古代文人之间的交流,除了远距离的驿寄梅花,鱼传尺素,近距离的觥筹交错,把酒言欢,也是重要的交往方式。酒席上,知心好友一同饮酒,酒酣而吐真言,彼此得到感情宣泄,消除芥蒂,在理解和交流中友情得以升华。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九回讲到宝玉湘云雪地里大啖烤鹿肉,李纨以怕生病为由,出面制止,湘云一面吃,一面说道:“我吃这个方爱吃酒,吃了酒才有诗。若不是这鹿肉,今儿断不能作诗。”可见真性情的名士,喜欢酒肉,但更有态度。如若不是酒兴激发,还生不出那吟诗作赋的豪情呢!
但诗人并不是看见酒肉来者不拒、照单全收,其实真性情才是诗人的最爱,若有兴之所起,酒酣胸胆尚开张;若有不爽,一句“朱门酒肉臭”骂得深入骨髓。
酒香君在此要劝大家,不要对那些“酒肉朋友”心存偏见。酒桌对面坐的人,兴许就是“诗仙”本人呢?这不,李白那首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里用“会稽愚妇轻买臣”的典故讥讽前倨后恭的世俗之辈,然后一句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,与所有“使我不得开心颜”的酒局说拜拜。
总而言之,以酒肉论朋友,说到底还是如何交朋友,关酒肉什么事?须知真心换知己,真性情交真朋友,酒肉只是媒介,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最终还是要回归真诚。我们只要以诚相见,气味相投,酒桌上也能交到真朋友。
冬日是温酒会友的好时节,酒场是暖热气氛的好场所,而当我们置身其中,互相交流,要学会把握好分寸,对上彼此的节奏。也许赶在新年到来之前,新的朋友就会提前来到我们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