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将无醉：古代酒器中隐含的适度原则

谈到喝酒的场合，相信很多朋友都会立即想到同一个地方——宴会。《诗经·小雅·湛露》有云：“湛湛露斯，匪阳不晞。厌厌夜饮，不醉无归。”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，美酒就已经是宴席上的常客，人们常常相互劝饮，和如今一样夸口“不醉不归”。但是，古人真的提倡滥饮吗？

其实不然，古人饮酒最讲究有礼有度。今天酒香君就从酒器说起，和大家聊一聊古人的饮酒之道。

一、酒器即礼器，尊者量少的设置暗含适度原则

与《诗经》同时期的经典《尚书》，在《酒诰》中说：“饮惟祀德将无醉。”德行高的人不会醉倒，并不是说德行高酒量就好，而是因为古代的酒器也是礼器，饮酒适度的礼仪文化就隐含在其中。那些举止行为合乎礼仪规范的君子参加酒宴，秉持适当的酒器，遵守规范的礼仪，酒宴过后就不会醉酒失态。

西周时期的酒器按照形制可分为：爵、觚、觯、角、斝、觥等。它们共同的实用功能都是盛酒，但容量有明显差异，《韩诗传》有云：“一升曰爵，二升曰觚，三升曰觯，四升曰角，五升曰散。”酒器中蕴含酒礼，而酒礼则通过酒器来实现，因为礼器是礼仪的媒介。

酒器有尊卑之分，在商周礼仪制度下，这些酒器会作为贵族社会“明贵贱，辨等列”的礼器，在祭祀，飨食、宴饮等活动中，发挥着传播礼仪文化的重要的作用。《礼记•礼器》曰：“宗庙之祭，贵者献以爵，贱者献以散，尊者举觯，卑者举角。”又有《仪礼•乡射礼》曰：“不胜者进，北面坐取丰上之觯，兴，少退。”一升之爵为尊，是贵者进献之爵，而容量更大的觯，角，觥为卑，是败者之罚爵。从酒器的容量设置来看，尊者量少，卑者量多，可见饮酒礼仪强调适度原则。

饮酒器的使用制度，是以爵为重心的，爵的容量最小，为一升，但最尊，是献贵者之爵。《仪礼·乡饮酒礼》曰：“献用爵，其他用觯。”西周时期的一升并没有如今这么大的容量，而且那时候造酒的技术也没有现在发达，酒的度数并不高，所以饮酒一升，做起来并不难。《礼记·玉藻》有言：“君子之饮酒也，受一爵而色洒如也。”可见在宴席上依照礼仪喝下一爵酒，并不会产生醉酒的感觉。

二、酒器有量，饮酒有度，三爵为适量

古人饮酒以三爵为适量。《左传·宣公二年》中有记载：“臣侍君宴，过三爵，非礼也。”《礼记·玉藻》有言：“君子之饮酒也，受一爵而色洒如也。二爵而言言斯，礼已三爵而油油。以退，退则坐。”也就是说，正人君子饮酒，三爵而止，饮过三爵，就该自觉放下杯子，退出酒筵。所谓三爵，指的是适量，量足为止，这也是《论语·乡党》所说的“惟酒无量不及乱”的意思。古人饮酒，倡导“温克”，即是说虽然多饮，也要能自持，要保证不失言、不失态、不失礼。教人不做“三爵不识”，狂饮不止的人。

古人饮酒以三爵为适量，这种“适中”的文化观念，还体现在一种饮酒器的设置上：觯/zhì/。

觯为三升，为饮酒适中量。

《韩诗》有云：“一升曰爵，爵尽也，足也；二升曰觚，觚寡也，饮当寡少；三升曰觯，觯适也，饮当自适也；四升曰角，角触也，不能自适触罪过也，五升曰散，散讪也，饮不自节为人所谤讪也。”

从这段话来看，三升的“觯”，正好是一个分水岭。结合上文来看，饮酒三爵，刚好是一觯的容量。所以饮酒自适为觯，不过三升，是一个适中的量。在宴饮活动中，酒的饮用量达到三升左右，人就要在适宜的尺度上进行自我规范，饮多饮少，根据自己的酒量做出合理判断，以防酒后失态，做出不合礼教的放诞行为。

三、案台为“禁”，意为节制欲望，杜绝滥饮

另外一件酒具也承载了西周时期的礼仪文化，它与众有别，不是盛酒的器皿。那就是河南博物院的镇馆之宝——楚国“云纹铜禁。”

“禁”这种形制的酒具，全国仅有七件，其中最为精美繁复的，就是这件云纹铜禁。古时楚国虽然幅员广阔，物产丰富，却因为地处偏远，民俗不同，长期被中原各国所看轻。楚国用了当时最先进的失蜡法，费时费工造这么一大件礼器，一来是为了展示自身强盛的国力和精湛的工艺，二来也是展示学习中原礼仪文化的成果。因为宴饮是大国外交的重要方式，酒席是展示一国文化软实力的舞台。

《礼记·乡饮酒礼》有言：“尊两壶于房户间，斯禁。”这里的禁，实用功能是盛放酒尊，但它与盛酒的器具配套出现，其中更有一重文化功能。云纹铜禁中“禁”字，就有禁戒饮酒之意。

商朝末代帝王纣王设置“酒池肉林”，过着穷奢极欲的糜烂生活，由于周朝人亲眼目睹了商王朝的灭亡，他们便认为夏、商两代灭亡的原因之一在于嗜酒无度，因而吸取历史教训，将承放酒杯的案台称为“禁”，教导人们节制欲望，杜绝滥饮。

回到“德将无醉”的问题上，相信大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为什么德行高的人不容易醉倒呢？因为在古时候的宴席上，人们都要遵守酒礼，一献一酬，皆有定例，有德行的人能自觉用礼仪规范自身，依照自身的酒量适当饮酒，到一个微醺的“陶陶然”境界就停下，所以就没有醉倒。

如今的我们，已经不用再严格遵守“尊卑异爵”的酒礼文化，可以在宴席上更为轻松愉悦地享用美酒，但作为讲究文明的现代人，更要延续“德将无醉”的优秀传统，适量饮酒，不要贪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