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秋糖某论坛上,一位业外嘉宾在分享其观点时说,年轻人不喝白酒是因为涉世不深,当他懂得了舍生取义之后,才算真的懂得中国的酒文化,才会自觉主动地喝酒。笔者听完冒了一阵冷汗,中国酒文化自古崇尚自由、自主、快乐、无拘无束,舍生取义的酒文化何时竟成主流了?
他所理解的“舍生取义”的酒文化,是把中国传统的饮酒礼仪换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,鼓励年轻人把酒桌上的社交当成人生进阶的天梯。这个理解显然是有问题的,因为和合之美才是中国酒文化的真实内核。相互伤害、舍生取义,这种歪曲的酒文化,于每天都在中国频繁出现的饭局、酒局之中,终究是小概率事件。
中国的饮酒文化其实是分为三等、五层境界:三等分别是匹夫之饮、雅士之饮、哲人之饮;五层分别是喝酒、品酒、酒艺、酒道、酒合。
所谓匹夫之饮,是把酒当汤喝,然后出现使酒骂座、盛气凌人、酗酒无度、酒后无德等等失态行为,聊逞匹夫之勇,结果害人害己。西汉时期的灌夫骂座,为好友窦婴出头,强灌田蚡喝酒,逞一时之气,结果真的舍生取义,人头落地,是典型的莽撞匹夫。
品酒的境界要高一些,轻酌慢饮、细细品味,欣赏酒的色、香、味、格,品尝酒的滋味之妙。“兰陵美酒郁金香,玉碗盛来琥珀光”,这是李白对清酒滋味的欣赏;“既吃烧酒,以狠为佳”,这是袁枚对烧酒滋味特点的认知。
酒艺是雅士之饮,布置上舒适的环境、精美的器皿、精致的菜肴,然后浅斟低唱、饮酒赋诗作画,讲究情境、意境之美。“月既不解饮,影徒随我身”,这是李白饮酒以排遣寂寞;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”,这是辛弃疾饮酒以抒发愤懑。人人如饮中八仙,仿佛酒量巨大,但杜甫写李白所触达的饮酒状态,是以诗百篇、草圣传为结果,写醉酒后高谈阔论的焦遂,也是以“方卓然”为特点,强调酒醉后文采飞扬的结果。由此可见,杜甫在描写他们酒量的时候,不过是使用了盛唐诗歌惯有的夸张手法罢了。
酒道是雅士饮酒,所追求的更高一层境界,“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”,文学经典在描写雅士饮酒量的时候,喜欢以“孔子百觚、尧舜千钟”为例,不免有些夸张,但倡导的是以酒悟道的饮酒文化,甚至把饮酒当作一种修行。
匹夫之饮,得酒忘味;雅士之饮,得意忘形;哲人之饮,得道忘酒;但这三种饮酒境界,人和酒终究是割裂开来的,还不是中国饮酒文化所追求的至高境界。中国饮酒文化的至高境界,则是和合之美。
“人不善饮酒,唯喜饮之多。人或善饮酒,唯喜饮之和”,宋代哲学家邵雍的这首《善饮酒吟》,所讲的就是人与酒和、人与人和、人与天地自然相和谐的饮酒之道。所以,和合之美自古以来,就为中国饮酒文化所尊崇。
清代程弘毅在《酒警》中有句话说得精到:“酒以为人合欢。使酒骂座,则晏元献公所云‘合闹’,非‘合欢’也。”“舍生取义”的饮酒,是丧失了独立人格为代价,虽然比“使酒骂座”的格调高那么几分,但终究是对合闹的妥协与纵容,不是真正的合欢。
笔者所参加的酒局,最享受的莫过于大家酒酣胸胆尚开张,场面气氛浓烈,大家畅所欲言,言之有物。宴席结束,而酒已醒了大半,然后可以微醺酣睡。当然,尽兴必须要有好酒,因为品质很差的酒先是难以下咽,后是担心上头,自然是难以尽兴的。
综上可观,舍生取义是狭隘的酒桌文化,和合之美才是中国饮酒文化的真谛所在。